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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新网2018-01-25评论:阅读:

羌塘没有复活草

刘银川消失在了羌塘无人区

  1月初,几辆越野车从双湖县一路往北,开进了羌塘无人区,他们要寻找一位叫刘银川的年轻人。

  藏语里,羌塘的意思是“北方高原”。高海拔下,那里有戈壁和冰河,熊、狼等各类野兽出没。有驾车穿越过羌塘的人曾形容那份体验: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

  2017年10月23日,刘银川徒步进入羌塘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他计划用60天左右穿越这片不毛之地。但三个月过去,刘银川再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刘银川是拉萨旅游圈中的“大神”,但同道的赞誉并不能抵消现实的矛盾。他不想过那种成家立业的平常生活,但还是想尽力当个孝顺的儿子;他不会跟父母细说每次旅程中的惊险,但又想带他们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在矛盾与纠结包围下,刘银川消失在了那片高原上的无人区里。

搜寻刘银川的救援队即将出发

  无人区

  羌塘无人区的烈风吹打着闯入者的面颊。

  1月8日,郑义组织的救援队从双湖县出发,同行的还有当地的公安民警,13个人开了5辆车,一路向北进入羌塘无人区。

  荒原无人,地上仅有半寸高的野草,有的地方积雪很厚,车辆要挂低档降速通过。救援队里,李秦羽是唯一见过“目标人物”刘银川的人,他俩相遇在刘银川刚刚开始这趟冒险之旅的时候。

  2017年10月23日,驴友刘银川从拉萨北郊客运站坐了8个多小时的车,抵达双湖县,按照原计划路线“外扩几公里”,绕开检查站,向北进入腹地。

  三天前,他在QQ空间中提到为此次穿越所做的准备,并把12月20日预定为穿越出来的时间,“(如果)1月1号也未出来,请不要前来寻找,请记得我有唯一的信念,坚持的活着!我喜欢百合和郁金香!”

  10月31日,出发后的第八天,刘银川来到一处建设中的保护站,坐在围墙外面给充电宝和手机充电。

  李秦羽在这里碰到刘银川,两人聊了一会。李秦羽觉得刘当时的精神状态相当好,他告诉李,自己带了30斤的肉干、10斤奶贝,已经吃了4斤,“感觉他整个人自制力还是挺强的”。

  李秦羽问刘银川,进去了如何解决饮水问题,刘说可以就地取水,碰到有河的地方就取满两个水壶,没有河,就用双手握住雪来搓,能搓出水来,或者把雪装到塑料壶里面,一路走一路摇晃,中午雪能化开。

  李秦羽邀请刘银川吃点热食,刘没有接受,“他说因为他已经习惯了吃生冷的东西,如果吃了热的东西可能肠胃不适”。李秦羽又问要不要留点东西给他,刘表示自己的食物够了,最后只拿了一瓶饮料,“他说好久没喝过甜的了,喝一瓶甜的”。

  李秦羽劝过刘银川,这个季节,天气可能会突然变化,而且还可能遭遇猛兽。但刘银川没有改变决定,他背上行囊继续向无人区深处走去。

  七十多天过去了,刘银川再没有出现。2018年1月3日,刘的家人报警,当地警方和民间人士郑义组织的救援队都加入进来,开始了对刘银川的搜寻。

刘银川即将前往羌塘时的监控画面

  冒险者

  1月9日,行进一百四五十公里,搜索在继续。

  一路途经戈壁滩、乱石堆、冰河,有的地方寸草不生,根本无路可走。救援的第二天和第四天,车队遇到了乱石滩,“石头尖朝上,就像人工种上去似的”,有辆车被扎爆了一只胎。

  如乱石滩这样的地方,车难行,人易过。刘银川为自己选择的穿越方式便是徒步。

  2010年,杨柳松一人一车横穿羌塘,历时77天。刘银川走的是东线,未推车。“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徒步穿越的,其他人都是推自行车或者推小推车”。李秦羽说,“推车携带的补给就多得多,可以带炉头,遇到暴风雪甚至可以点起炉头来取暖”。

  2017年10月23日,刘银川离开二二青旅,向拉萨的朋友告别,并承诺“羌塘出来后,我会在拉萨与你们相聚。”

  因为徒步过的路线多,野外生存能力强,刘银川在二二青旅获得“大神”的称号。

  老板罗二二还记得2016年6月刘银川第一次来青旅时的情景。当时刘刚刚结束为期66天的国道318徒步,在距离拉萨20多公里的地方休息时遭遇小偷,装备财物尽失。罗二二正在店外安路灯,看到刘银川一个人来住店,像个乞丐一样,衣服是破的,从头到脚葬的不得了,“当时我老婆还嫌他太脏都不让他坐在床上,开玩笑让他赶快去洗澡”。

  青旅里有块公共区域,供天南地北的人坐在一起分享自己的故事。当天刘银川就坐在大厅里面,跟其他旅行者讲他一路上的经历,讲他4月从雅安出发,途径康定、芒康、波密,反穿“死亡徒步路线”——墨脱,翻越5080米的东达山,从工布江达县到拉萨,和藏民一起朝拜……“聊到晚上都还没洗澡”。

  7月,刘银川再次出发,徒步317国道。一路穿越那曲草原、翻过达玛拉山和川藏第一险雀儿山。到汶川后又穿越龙溪国家森林公园,此处悬崖绝壁,刘背负20多公斤的行李,攀爬时两次从十几米高的悬崖摔下晕厥。包里仅有两个馒头,便采摘荆棘果为食,出来时双手上“大刺能挑出两三百个”。

  当年10月,从四川走完2000公里,刘银川回到湖南长沙止间书店打工。

  书店的同事都知道刘银川是位户外“大神”,有同事记得,刘每次结束一段徒步回来,两手都是伤口,头发长到盖住脖颈,和出发时判若两人。

  在书店,刘银川喜爱照看花草,每天一早会给所有植物轮番浇水。他曾在旅途中得到一株复活草,寄回书店,这种植物极耐干旱,在缺水的条件下也不会死亡。

  刘银川重感情,懂得感恩,他曾一个人跑到拉萨大昭寺门前,戴着一身佛珠磕1080个长头,再把珠子一一寄给曾帮过他的人。

  刘银川在长沙的生活很节省,一位熟悉他的同事说,刘平时住在四五十元一晚的青年旅店,偶尔也会在旅店的沙发上过夜。在书店,看见有客人点了水果沙拉没吃完,刘会把剩下的吃掉。

  节省下来的钱,一大部分是用于徒步旅行的。工作了半年之后,刘银川离开书店,再次出发上路。

刘银川所计划的穿越路线

  梦想的终点

  1月10日,搜救进入第三天。

  一大早起来,郑义的车出了问题,“油路基本全冻死了”,只得用喷灯、电加热器把油箱烤热了再走,“烤一会走一会”。

  无人区的低温增加了救援人员的担忧。李秦羽记得,最冷的一天,他早上9点多起来,看到车辆显示的室外温度是零下37度。“手机在里面,百分之百的电,用不了5分钟就死机了”。

  10日当晚,救援队在多格措仁强错扎营,每个人穿着羽绒衣、羽绒裤,钻在“两条零下40度的睡袋”里,再加上电热毯抵御寒冷,即使如此,仍然冻得“睡一会醒一会”。

  由于已经进入重点区域,搜索变得更加仔细。白天,5辆车依次排开,隔几公里一辆,以扇形往前推进分头寻找。

  需要重点留意的是出现在荒原上的异常颜色,那极有可能是穿越者留下的背包、帐篷或者衣服。在一处山顶,队员们发现一块“倒塌的帐篷”,走近一看才知是汽车的篷布。

  对于徒步者来说,除了食物,帐篷是重要的装备之一。刘银川已经习惯了在帐篷里度过一个个旅途中的夜晚。

  出发去羌塘前一个月,他和止间的老板徐海从拉萨走219国道自驾去阿里。经仲巴县夜宿唯一一家有热水的酒店,刘银川开玩笑说,“我去桥洞下面扎帐篷睡吧,这么贵的房间太不划算,省一间好了!”

  徐海印象里,刘银川户外经验丰富,动手能力很强,遇事会主动解决问题。阿里之行经历了车陷沼泽,两天一夜动弹不得。夜晚,听见狼叫,刘银川安慰徐海:不远处有户藏民,有藏獒的地方狼不会过来。后来,联系救援、给汽车补胎、找藏民讨油,都是刘银川在做。

  同为背包客的紫星认可刘银川在户外的生存能力和决断力,去年4月下旬,刘银川和紫星用6天时间反穿鳌太线,在出来前的最后一天遭遇大雪,“按照我当时的心理,下了那么大雪,应该赶快扎营原地修整,他(刘银川)考虑后面可能有更大的雪,建议我们快速下撤。

  刘银川和紫星下山后一周,“5·4穿越鳌太线驴友遇难事件”发生,一场预期中顺利的穿越行动,最后变成了3死1伤的悲剧。

  早在2015年,刘银川就跟紫星透露过穿越无人区的想法,“我们这两年的户外经历,从走初级到中级再到高级这些线路,全部都是为了无人区做准备”,紫星说,徒步穿越无人区的象征意义和登顶珠穆朗玛一样。

  罗二二的理解则是:“就像体育运动员最后要参加奥运会,拿到一块金牌。对他这种徒步的人来说,穿越无人区,是他梦想的一个终点吧”。

在书店工作中的刘银川

  “疯狂的傻子”

  1月11日,救援车队继续向北。

  无人区河流多东西走向,最宽的达几公里,左右无路,汽车必须驶过冰河。有的河下由于有地下温泉,冰面未结实,车走在上面发出咔咔的响声,车里的人胆战心惊。

  不只是地貌的危险,还有野兽的踪迹出现。一天前,郑义在路边发现了新鲜的熊的脚印。这天,又看到四头狼把四头野牦牛直往冰面上赶,“野牦牛滑倒了狼就有机会了”,郑义曾入羌塘无人区拍摄野生动物,此时也不由心惊,荒原上的狼通常以鼠兔为食,“我拍摄了五年都没看到狼攻击野牦牛的,除非饿疯了”。

  郑义担心,即使能够勉强躲避低温,刘银川也有可能受到野生动物的攻击。

  去年10月,刘银川原本走新藏线的计划因“个人边防证办不了”而泡汤。他在QQ空间里列出了三条替代方案,最终选择了第一条方案——单人羌塘东线穿越。

  得知刘银川要在这时候穿越羌塘,身边很多朋友劝阻过他。

  “当时羌塘是冬季,是绝对不适合(穿越)的”,紫星说,“他的补给不够,省吃俭用顶多两个月,我给他估计是79天(出来),这还是在正常天气时,不是冬天。零下20度睡袋是不行的”。

  “只要在拉萨,所有人都在坚决的劝阻他,但是你总不可能把他捆起来吧,你跟他说的时候他什么都知道,他也知道里面危险,但是他就是要去”,罗二二说。

  出发当天晚上,女友小曾和刘银川在电话里聊天,她让刘银川保证:万一遇到危险一定要折回来,以自己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位。刘银川答应了,不过后面又说,“你觉得我的性格,如果不走到终点会折返回来吗?”

  紫星不知道刘银川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间徒步羌塘,但他能理解刘银川的这种倔强:户外圈的人,如果不倔强,可能家人朋友一反对就打消这种念头了,就去过稳定的生活了。

  2016年底,刘银川作为嘉宾之一参加止间书店“川藏旅行分享会”,会前,他曾与同事醉舟有过一次深入交谈,他讲自己最初走上户外穿越与一次失败的生意和一段失意的感情有关,讲自己走着走着就成了习惯:“我在路上找到了一些自己平常看不到的东西。大自然是一个宁静的地方,你看不见硝烟,看不见战火,你看不到嫉妒,也看不到心计,你可以完全让自己处于理想状态”。

  他也知道来自外界的不解,自己这类人被看成是疯狂的傻子。“但这就是我们追求的梦想,就向摘掉紧箍咒的孙悟空一样,我们只不过是回到了花果山而已”。

刘银川寄回来的那盆复活草还放在书店里

  生命中的异类

  1月12日,救援车队入新疆,行进到了鲸鱼湖附近。搜索面积还在扩大,“遇到每一条沟都会仔细的搜索”,然而,除了一条遭遗弃的户外裤子外再无所获,

  进入无人区的第四天和第五天,车队遭遇了强劲的沙尘暴,“迎着风车门推不开”,由于能见度低,只得完全依赖导航寻路,还要提防暗沟。

  1月13日,队员们判断刘银川再往前走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他们结束了这次为期6天、行程1000余公里的搜救。

  接到郑义团队撤出的消息时,刘银川的弟弟刘佳还在等待另一支救援队伍的结果。几天后,他们同样无功而返。

  寻找刘银川的消息发布在网上后,刘佳每天联系救援队、接待媒体,他第一次真正接触“三大无人区”的概念,也开始了解卫星电话、北斗盒子这些装备的用途,闲下来时他就翻看哥哥的QQ空间,看刘银川曾去过的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但他最担心的还是母亲的情绪。刘银川曾告诉紫星,自己每一次户外活动都不会和父母细说,“提起也只说是去行程简单的地方”。

  刘银川走上徒步这条路,父母没有强烈反对,但还是希望儿子能去过更稳定的生活。30岁的刘银川不是不知道父母的担忧。自驾阿里时,他曾和徐海聊过自己未来的打算,“我们开玩笑说,父母让他回去,家里有田,可以修房子结婚。他根本没兴趣”。

  他同时是矛盾的,在与醉舟的那次深谈中,刘银川说,“别人很难理解户外人的真实想法,百善孝为先,我们做不到,但又很想做到,我们也是人,只不过力不从心”。

  他希望有一天走着走着,能把梦想变成事业,他曾向不止一个人谈及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刘银川告诉醉舟,希望在走完足够多的线路之后,能开一间户外青旅,或一家户外俱乐部,“这才算是成功,如果给不了父母什么东西,他们是不理解的,在你没有事业的时候,就算是找到了梦想(也无济于事)。”

  刘银川想带着父母去三亚、夏威夷,还要马尔代夫,“我并不想他们在家吃退休金就行了,我想带爸妈去看我自己曾经看到过的、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女友小曾形容刘银川为“生命中的那一部分异类”,“他是很简单纯粹的人,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两人原本计划今年的8月一起去墨脱旅行。

  10月25日,已经进入无人区的刘银川和小曾通了最后一次电话,他告诉小曾,那边“天气比较冷,晚上有点睡不着”,并再次承诺会安全回来。

  小曾后来反问:“那天我要是报警,警察把他逮住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刘银川失联后,在止间书店公号一篇文章后面,刘银川的父亲留言:“儿子!老爸坚信你能坚强、勇敢的走出无人区!”

  罗二二、紫星、徐海也在等奇迹出现。止间的书架上,还摆放着刘银川带回来的那盆复活草。

来源:深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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