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日,西安一处民宿里,陈瑜自己做着消杀工作和防护设施的准备,以往,民宿的打理她会交给其他同事,但由于客源的急剧减少,现在,她一个人打理也显得绰绰有余。
在民宿行业,陈瑜算是“新人”,2019年,她在西安钟鼓楼附近开了家民宿,刚步入正轨不久,便遭受到了疫情的打击。
疫情爆发不久,就有自媒体写民宿是在疫情之下第一个彻底归零的行业,“订单来了”创始人兼CEO沈爱翔看完的第一反应是写这篇文章的人不懂行业,也有些不负责任。沈爱翔说,在疫情的影响下,民宿行业几乎是按下了暂停键,这是确定的。
1月24日除夕当天,“订单来了”平台出现了大量客户退订的现象,在随后的5天时间里, 沈爱翔眼睁睁的看着“订单来了”的系统日交易额从1000万,变成700万、500万、300万,直至20万。这些数字说明大部门民宿的门店已经停业了。
如今,疫情逐渐过去,随着各地复工复产的推进,民宿行业也渐渐复苏,但疫情对行业的影响却在短期内挥之不去,陈瑜感慨,“元气大伤之后,需要一个慢慢调整修复的过程,没那么快好起来的。”
如果说关门歇业是疫情对民宿行业的直接影响,那么复工之后,客源维护、平台流量、资金压力、员工流失这些创伤“后遗症”,也正在逐一地显现出来。
客源流失
西藏的天空,蓝的干净,六步的民宿坐落在拉萨城关区的次角林村,站在民宿的落地窗前,可远远的看见布达拉宫。都说西藏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六步便给民宿取名为“六步人间”。
六步经营的这家民宿规模不小,四个院子,17间房,超过3000平米的公共区域,还有独立的停车场。自2015年成立,六部人间接待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是一个充满着生机和烟火气的宝地,但这一个多月来,六部人间也陷入了少有的沉寂。
随着拉萨市复工复产的有序推进,餐馆允许堂食,民宿主们也陆续接到了复工的通知,包括六步在内。六步人间的空间很大,适合客人无接触入住,不约的话,在院子里谁也碰不见,加上有不少客人咨询六步能否入住,这让她对开业充满了信心。
然而,六步的信心并没有持续多久,随之而来的现实问题让她当即打消了开业的念头。她接到通知,为了防止输入性病例,开业后只能接受藏族自治区内的游客,外地的游客是不允许接待的。
“本来我以为我们的民宿是个天然隔离的好地方,能避一避,结果直接不让游客进藏了,那我开业还有什么意义呢?”对于六步来讲,外地的客源所占的比例达到了90%,若只面向区内营业,即便开业也大概率颗粒无收。
况且,开业需要一级级的申请,经过消防、住建、工商、公安局的层层检查,六步索性也不写申请了,“想想就麻烦,区内的居民谁会跑来住民宿呢,我和我周围的一些同行都觉得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开业。”
六步算了一笔账,在这个春节和即将到来的桃花节,她民宿的收入至少减少了三十万,每个月还要额外承担包括租金、人力、水电等共五六万的支出,这还没算房屋的折旧。六步告诉猎云网,拉萨现在已经有很多小客栈直接倒闭了,她庆幸自己的流动资金还能撑半年。
本以为复工后能打个翻身仗,可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但六步的心态依旧乐观,每日打理院子、做做手工皮具,她认为只要能撑过这个时期,必将会迎来一个小反弹。
“遇到这种不可抗力,只有积极配合、一起努力才能度过难关,等我的民宿开业后,凡是来入住的湖北人,都会有优惠。”每年的七月下到八月中,是六部人间的经营旺季,17间房基本上会处于满房状态,六步认为那时会有小高峰出现。
现金流吃紧
陈臣的民宿开在昆明市中心步行街边上,属于昆明市重点严防区域,并未接到过疑似客人,且每天都和社区保持沟通,及时上报客源情况,所以复工非常畅通,没有遇到繁琐流程。
“复工后,客流较正常运营是远远不及的,三月份我们昆明民宿入住率只有10%左右,但已经是片区比较好的。”在国内疫情基本控制住,国外疫情日趋严重的时候,陈臣感觉到外宾预订单明显增多,为了保险起见,他及时调整运营,没有接待外宾,有订单也是立即联系OTA告知客人取消订单,这也导致了一部分客源的损失。
客源流失带来的直接问题就是现金流减少,因为入住率低,只有少部分疫情期间滞留的员工正常恢复上班,大部分员工在家待命,只能发基础底薪,陈臣不知道这样的入不敷出还要持续多久,“3月中旬,疫情期间滞留的员工恢复正常上班,3月底,其他员工将会正常返回上班。”陈臣感慨,虽然工作事项比平时少了,但若再不上班,员工就要流失了。
民宿的水电费较高,用电每度电1.2元,远高于供电局的用电收费,但这是一项是毋庸置疑的必要开支。陈臣平日里不在乎这些开支,当疫情来临,现金流吃紧的时候,才体会到这样的用电开支是可以再优化的,“这段时间我发现,倡导节约用电,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在昆明大悦城,陈臣还开有一家餐厅,由于疫情影响生意较差,因此打算撤出商场。“我们有15.5万是合同保证金,合同签约时间是3年,但我们只经营了一年多,虽然也是双方协商退出,但大悦城15.5万的入场保证金就被扣了。”这对于现金流本就吃紧的陈臣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陈臣大学本科学的是旅游酒店管理专业,有6年的工作经验。2018年他自筹资金在昆明市中心开了第一家民宿,因为位置极佳,运营能力也比较有优势,年均入住率达到90%左右,OTA城市排名较高。
所以在2019年11月份,陈瑜又在大理古城中心投资了第二家民宿,但大理民宿刚好是2020年春节前半月开业,遇到疫情后一直停业至今。昆明民宿停运营45天左右,现已复工,但大理的民宿预计要暂停运营3个月。
心理恢复漫长
相比于六步和陈臣,一些城市民宿房东要担忧的,远远不止客源。客人和业主漫长的心理恢复,是他们最愁的事情。
资深民宿房东知乎大V康健在成都有13套民宿,康健入行比较早,从2016年初到现在正好是五年,大部分房子的合同刚好到期,他决定就此全线止损,不再续租到期的房源,只保留了一部分自购的房源和比较新的房源,等疫情结束后再重新返场。
复工复产后,这几天断断续续有一些一两天的订单进来,但康健不是特别愿意接,他现有的民宿位于封闭的小区内,进出都要通行证,把客人带进来成为了难题。
“一方面呢,我确实没有能力去调研每一个客人,不知道他在入住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另一方面,我也觉得在这个过程之中,把人带进小区是一个不太负责任的行为。”面对这些零散订单,康健决定不接单。
比起“创伤”,康健更喜欢用“恢复”这个词来形容民宿行业的现状,他最担心的,是人们的需求恢复和心理恢复,“大家的出行需求其实还没有完全恢复,出行意愿下降,即使各地的机票折扣很低,但是依然没有办法鼓励大家去出行。”
心理恢复其实是一个更漫长的过程,对于游客来讲,与合法合规的酒店相比,民宿在消毒、保洁等方面可能一直为人所诟病,特别是疫情之后,他们的出行攻略中是否有选择民宿的计划,康健没有太大的信心。
对于小区的业主来讲,疫情让他们的安全诉求变得更强烈,陌生人的频繁出入会让小区业主内心处于敏感状态,抵制情绪也会随之增加。康健认为,这是复工之后民宿主们要面临的巨大挑战,需要重视游客和业主的心理建设。
民宿运营创新
“我大部分房子的合同刚好到期,可以全线止损,但是其他房东可能就没我这么幸运了。”民宿最主要的开支在房租,康健认为民宿主们可以和房东谈非常时期的房租减免,但这并非房东的义务,不能道德绑架,要考虑从其他层面降低成本,例如关闭用电器降低能耗,必要时采取长租等淡季常规手段,降低空置率。
这段时间,康健做了两个民宿行业相关的知识社群,群里面的民宿主们会分享一些经营日常和经验,他认为这一方面给从业者了提供一些参考和借鉴,另一方面也能让自己了解行业动态,为日后的返场做铺垫。
在群里,康健发现越来越多的群友们开始在行业的上下游拓展,尤其是设计、装修等领域,“之前是上下游的人进入民宿行业,那现在呢,民宿行业的人又回到了上下游。”康健觉得这是一个很正常的商业逻辑,市场的正常波动之下,复工后的民宿主也在探索更多的盈利模式。
“枪响之后没有赢家,同行一片惨烈,行业一定要注重社群运营和二销产品的开发,并且规划一定现金流抗风险,这是非常有必要的。”陈臣认为,尽管国内疫情基本控制住,但预计入住率最多只能恢复到平时的20%,在昆明这样的城市,商务客人占比没有旅游客人大。2020年,活下去就好。
开源节流是当务之急,目前他正在对民宿未来运营做多方面评估和可能开发的盈利模式评估,对2020年的运营数据做精细化评估计算,降低成本,进行多面盈利模式探索。
六步的民宿依然没有开业,但是她也没闲着,在打理院子之余,她会和之前的老客户聊聊天,“前几天,我和一位湖北客人聊了下,鼓励他们坚持下去,撑过这个时期,随时欢迎他们再来入住,会有绝对的优惠。“在互联网获客成本不断增加的情况下,客户其实是一笔隐形的财富,维护好与客户的关系有利于民宿口碑的提升和引流。
据《新冠疫情对中国住宿行业的影响与趋势报告》显示,截至2月底,已经复工的住宿企业比例达到63.3%,员工复产率达到65%。一些互联网公司也纷纷采取了行动,携程召开线上发布会宣布启动“旅游复兴V计划”,联合百余目的地,万家品牌共同投入10亿元复苏基金,促进旅游消费,振兴疫后旅游经济。
美团推出了“春风行动”,针对民宿行业将提供亿元商家补贴和1000套公益物资包;此外,美团民宿还上线了“安心住”活动,鼓励符合标准的房源优先恢复经营,并通过专属标识向用户进行重点推荐。
有业内观点认为,疫情固然对民宿行业产生了打击,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民宿行业的洗牌,烧钱圈地的模式已经成为过去,生命力不强的企业将会黯然退场。这个空档期,民宿主更应该思考未来要如何构建自己的产品和服务思维,厉兵秣马,回归行业本质。(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六步、陈臣皆为化名。)